黃哲一推開夏洛克的門，就看到巧克力色的床單上散亂著的各種各樣的衣服，還有蹲在床邊姿勢優美動作靈活的夏洛克。

他的目光在床上的女式內衣上短暫震驚停留片刻，皺著眉沖上去咆哮出聲，“夏洛克，你給我交代清楚。”他哆哆嗦嗦的指著床上一堆，“你對我女兒幹了什麽？”

夏洛克揉了揉耳朵，頭都沒有擡，“以今出門了，剛剛把她的東西送來讓我幫忙收拾一下。”

“出門了？”黃哲背著手站直，“去哪裏了？”

“她說在去深圳之前還有幾個地方沒轉。”夏洛克將以今給他買來的畫著兩只大熊的箱子拉鏈拉上，晃了晃膝蓋站起身，“我聽到她打電話預定了康乃馨。”

黃哲轉身就走，手臂卻被夏洛克從身後迅速的抓住，“師傅，你是不是對以今緊張過頭了。她現在三十歲，談戀愛很正常。很久沒有回國，去學校看望老師很正常。即便她是有目的的去，但無論誰看到你那天欲言又止，不自然的神態，想去找出緣由都很正常。”

他和黃哲並肩，將他的無奈的心酸盡收眼底，“師父，以今很勇敢，她的執著，你該明白。她聽話懂事，但不是愚孝。她有自己的原則和支持。你這樣，只會加速她前進去挖掘你隱藏真相的步伐而已。”

黃哲許久沒有動，良久將他用力的手拿下，慢吞吞的往外走，“她如果承受得起，我何苦這樣？”他無奈輕笑，“不過你說的也對，我這樣瞞著，也夠辛苦的。其實按你的性子，也該是這樣才對！夏洛克，你早就想起來了吧！”

A大的校園古樸清新，圖書館作為標致性的建築莊重委婉的佇立著，以今走在高高的法國梧桐和合歡花參差掩蓋著的碎石路上，避開了大道上對她好奇打量的目光和竊竊私語。

從光影斑駁中向外看去，眼中盡是穿著牛仔長靴，風衣T恤的學生們，大多數人就像她們當年一樣，背著大大的雙肩包，沐浴在晨光中，或雀躍或安靜，神色淡然美好，對明天滿是憧憬和向往。

以今走進目的地的時候，心中除了前來探究，更多的已經是愉悅。

她敲了敲門，裏面很快的就聽到了腳步聲。作為這所大學走出去的最有成就的學生之一，她漸漸的已經習慣了許多場合所受到的優待。

“請進。”宋秘書年近五十，為人嚴肅苛刻，工作時一如往日的直截了當。“有事直說吧。”

以今知道他不愛和人亂客套，正應了自己見外人時的木訥，當下也不客氣，徑自隨著他隔著一張桌子坐下“我想請問您，一些事情。”

“知道。”近五十歲的他看上去保養得很好，沒有啤酒肚，沒有半個修頂的大腦門，精瘦幹練，只是眼窩深陷，額角也現出皺紋。“校長已經交代我，想知道什麽直接問吧。”他掃了掃以今呆呆的表情，垂了垂眼眸，低下聲音，“說吧，黎小姐。”

黎以今被他最後幾個咬得很重，幾乎從胸腔發出來的聲音驚醒，心底暗暗的想著可能宋秘書以為她在故意耍大牌。

為自己的走神感到有些羞赧，以今的耳根瞬見紅透。

她不自然的微笑起來，“我就是想問一些關於羅蝶的消息。”

宋秘書的眼睛倏地睜大，眼神緊緊的鎖定她，那目光中的光芒懾人的可怕。黎以今緊了緊手，但眼睛與他對視著，沒有絲毫的閃避。她定定的想要看清他眼神中的情緒，疑慮，不解，思考，畏懼，還有一些她難以捉摸形容的感覺。

宋秘書率先開口：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
以今想了想，“我可能問的有些空洞。我的意思是，我想知道她退學之後去了哪裏。或者，學校知道她是為什麽退的學嗎？”

宋秘書極輕極快的瞇了瞇眼，脫口而出，“她死了呀。不然呢？”

以今震驚的看著他，心中的氣血翻騰，自己對這個毫無印象的人有千百種各種各樣的設定和猜測，卻從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。

或許是以今的神情太過呆滯，眼神太過迷茫，宋秘書放棄了倚在椅背上的姿態，坐直了身子手臂趴在桌子上，“你到底想問什麽？”

他的前額寬大，目光深沈，在學生們的心裏，一直是最有智慧也最冷酷的代表。但這時候，那直射過來的眼神中的鋒芒，卻像一把隨時插上他胸口的尖刀，生生的讓以今打了個寒顫。

她強裝鎮定的問道，但她也知道自己現在必定是臉色蒼白，“她是怎麽死的？”

宋秘書眼神中的疑惑更甚，“突發性心臟病。誒，不是你送她去醫院的嗎？那時候你們倆一起在外面租的房子，還能有比你對這件事情更了解的嗎？”

以今拎起包手足無措的站起身，動作太大將身後的椅子猛的甩出去了些。她微微的鞠了一躬，含糊不清的道了謝，慌張的跑了出去。

腦中又是那種熟悉至極的天地初開般的混沌，伴隨著轟鳴的聲音，帶著一種破繭的詭異姿態和決心，在這狹小的空間掙紮著。毫無意識的就這樣的從十六樓一路奔了下去，以今躲在教務樓下的花壇後面，癱軟在地，緊閉著眼睛大口的喘著氣。

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，以今看著藍色的天空和東方的太陽，才恍惚意識到自己下意識的落荒而逃。

身後傳來腳步輕躍的風聲和熟悉的帶著隱秘的壓迫感的腳步聲，她將頭發順到耳後，“你怎麽來了？不是說好你收衣服嗎你該不是又反悔了！”語氣輕顫，她看著天邊，計算著夏洛克走到身邊的時間，做著最大的調整狀態的準備。

夏洛克並沒有走上前來，只是在她的身後草地上站著，“手掌時緊時松，側邊有指甲掐過的痕跡，看來用力很深，現在則是握住。肩頭聳動，現在則是緊繃，看上去故作姿態。所以不用裝了，我知道你哭過。這沒什麽丟臉的，作為一個女人，楚楚可憐是你的權力。在目前為止，這還在我的容忍範圍之內。”

以今情不自禁的撲哧一聲笑出聲，她擡起紅紅的眼睛看著夏洛克，拍拍身邊有些幹硬的草地，“坐下說。你人高馬大的，站著太顯眼了。會被環衛科趕出去的。”

夏洛克踩了踩，猶豫再三，再瞥了瞥她的神情，廢了一番思量之後姿勢僵硬，小心的坐了上去，“說吧。你問到了什麽？”

黎以今兩手交握，轉頭看著大樓的方向，沒有說話。夏洛克將她整個過程盡收眼底，“羅蝶死了吧。”

黎以今僵住，回頭看他薄唇微抿，第一次欲說還休，時不時的用眼角打量著她的表情。但是整張臉上卻又閃耀著常見的驕傲和恣意。

方才一剎那莫名的火氣就像一個飽滿的氣球漏氣一般熄下去，黎以今淡淡道，“說吧，不用客氣。”

“蘇譽收藏的關於你的報紙是按日期排序的，間隔最大也不會超過兩天。但是中間少掉一段，大概有一個星期左右。我到警官書房裏把那些失蹤的報紙翻出來，那些被他藏起來的部分都從一個深夜開始。那夜淩晨兩點多，你和一群醫生護士擡著一個女人上擔架，照片拍的很清楚，堪比國防局最高像素的攝像頭。看來那些記者為你耗費了不少心血。那個女人就是羅蝶，那些記者翻出很多你們的舊事，但是每個版本不一。有些比較正常，介紹了你們是大學最好的朋友。兩個人在為了打拼在外面租了房子，但是她突發心臟病，搶救無效死亡。你傷心過度，形銷骨立等等。也有一些比較離譜，寫著你們是同性戀，後來因為一個男人的介入，你懷恨在心殺了她滅口。那報紙上還貼著你們許多自拍的親密照和一張三個人的合影。那個人叫威爾，照片的背景是在威尼斯。”

“威爾？威尼斯？”以今的聲音逐漸小下去，“嘆息橋？”

夏洛克欠揍的一笑，隨後睨眼拽拽的看她，“我知道你會想到那張畫。但很抱歉，不是。就目前為止，除了同是威尼斯的景點，我看不出什麽別的聯系。不過，用你所謂的直覺來說，這已經可以表明他們之間存在著某種關系。”

夏洛克站起身，還沒邁的開腳，感覺到自己的風衣後擺被人抓住。他兩手滑進袋中，筆直的站著，眼神不善的掃過去，“黎以今。”

以今抓住他的衣擺站起來，一邊嚷嚷著，“都是草屑子，臟死啦臟死啦。”一邊在他的背上大力的胡亂拍起來。下手之重，可以清晰的聽到肌肉滂滂作響的聲音。

以今在心底默念著，“你這個一點不懂成語的家夥，敢說我故作姿態，真是活膩歪了。”玩到自己受累了，她迅速的停手，從花壇邊跳出去，“好啦好啦。走吧。”

夏洛克活動了幾下身子，皺了皺眉嘟囔，“女人真是麻煩。”

兩個人回到屋子的時候，映入眼簾的只有緊閉的門前擺著的兩個大箱子。夏洛克將門上的紙條撕下來，以今湊上去一看，“兩個徒兒：養你們太費事了。這兩天不想見你們，自己拎著箱子滾到深圳去查查沈默生，把蘇譽的案子了結了。房鎖已換，不要白費力氣。-師父。

”

兩個人目瞪口呆的相互看看，以今無奈的搖搖頭，“我們倆被嫌棄了。”

夏洛克無視腳下的幾個箱子，率先往後走，“去掉那個們字，我絕壁是被你連累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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